乔友林在太原参加中国宫颈癌防治工程全国系列性公益巡讲。

7月3日，襄垣县侯堡镇常沟村农民申翠兰接到一个电话。

“你孙女今年是不是14岁了？襄垣今年有一批免费的宫颈癌疫苗，你孙女正好是打疫苗最佳年龄。”申翠兰心头一热，连声道：“这让我咋个感谢嘞？我这辈子都还不了乔教授的救命恩！”

22年前，申翠兰在乔友林负责的“子宫颈癌筛查方法研究”项目中被查出患有宫颈癌，此前，她的母亲和姐姐均死于此病，后经过乔友林的协调，申翠兰得到免费治疗。

从死到生，申翠兰一家四代人与宫颈癌的“纠葛”，恰好经历了筛查、接种、治疗整个流程，这位妇女的人生轨迹，也成为中国宫颈癌防控治疗发展的一个乡村缩影。而这背后的推手，正是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肿瘤流行病学教授乔友林。

乔友林祖籍山西，是我国享誉世界的肿瘤流行病学家。曾获得第二届中国流行病学杰出贡献奖，2011 年 WHO/IARC 癌症防治研究杰出贡献奖，2018 年度 Pearline 全球癌症研究人道主义科学家奖。这一切荣誉的背后是一个流行病学家20多年的坚守，永远不变的家国情怀。

7月3日，乔友林回山西参加中国宫颈癌防治工程全国系列性公益巡讲，讲课间隙，他抽空对接种免费疫苗一事，不忘询问襄垣妇幼院宫颈癌项目负责人马骏飞有关申翠兰的现状。

从美国到山西，“宫颈癌”研究石破天惊

时间回拨到1997年，在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工作的乔友林，应聘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科大学“跨世纪学科带头人”、中国人事部回国专家，放下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预防医学博士的桂冠，乔友林义无反顾：“我在美国工作再出色，也不能解决我们中国民众的健康问题。”

回国后，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件，让他将自己的第一个项目放到了山西。“美国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的妇科专家，想来中国做宫颈癌方面的研究，因为我们国家是高发国家，山西、甘肃、新疆等地区又是高发地区，所以我决定在襄垣开展这项合作研究。”

已经痊愈的申翠兰（图中）。

中美专家免费做宫颈癌筛查，一经发现免费治疗的消息在襄垣三个乡镇传开后，并没有迎来人潮，反而“遇冷”了！

“妇女们觉得要检查下半身不好意思，有的说自己没病，还有的一听是免费，认为天上不会掉馅饼。”马骏飞是原襄垣县妇幼保健院副院长，当时包括乔友林在内的专家就在妇幼保健院吃住，见大伙儿不买账，保健院的几位医生带着乔友林去老百姓家做工作。先来的几个妇女检查后，回去告诉大家，“北京的专家态度好，还细心，不要一分钱。”2000个免费名额很快就报满了。

申翠兰就是其中之一。

检查出宫颈癌后，项目组专家章文华亲自为申翠兰做手术，手术成功后，申翠兰却嚎啕大哭，“我姐姐也是宫颈癌，当时下身流血，没有好好治，就那么没了。”

2000年，“第四届国际多学科大会——子宫颈癌全球预防战略”在法国召开，乔友林将中美专家同完成的《中国山西子宫颈癌早期诊断方法的比较研究》一文进行投稿，竟意外获得最高奖项——“欧罗金国际奖”。该项目提出适合于不同人群的宫颈癌最佳筛查方案为“高危HPV（人类乳头状瘤病毒）DNA检测”。这一方法得到与会专家的高度重视。

自此，乔友林在全球宫颈癌领域一举成名，世界卫生组织邀请他加入了国际专家委员会。

乔友林在世界卫生组织上发言。

攻克快速筛查，中国经验领跑发展中国家

宫颈癌是我国发病率和死亡率都居于第一位的女性生殖系统恶性肿瘤，在世界范围，这个疾病每两分钟，就夺去一名女性的生命，全球每年大约有60万宫颈癌新发病例。同时宫颈癌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病因明确的癌症，约99%的宫颈癌是HPV感染所致。

2002年，宫颈癌筛查技术在全球虽已有突破，但费用高、技术复杂，中低收入国家难以承担。于是，世卫组织专家开会讨论，要开展一项全球多中心研究，研发一种简单、快速、准确且成本较低的宫颈癌筛查技术，比尔/梅林达·盖茨基金会将给予1300万美金的科研资助。很幸运！乔友林团队获得了资助课题，由中国和印度的研究团队共同负责，同时开展友谊竞赛。

这趟“研发马拉松”一跑就是5年！

试点选在宫颈癌高发的江西修水和甘肃武都等地，山西的襄垣、武乡也在其中。“我们选择了两种技术来做突破，反复试验，不断尝试，其中一种寄予厚望的技术在做到第四年的时候宣告失败。”乔友林祖籍山西沁县，父母都是山西南下到四川的干部，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比常人多了一份坚韧。五年来，数以万次的试验，准确与非准确的试验结果，反而让他愈挫愈勇。“做的次数太多了，连襄垣妇幼保健院的一位基层卫生员都练出一手绝活，手工滴液到涂片上的准确程度和机器一样精准。”乔友林回忆道。

2003年，乔友林（左二）率领研究团队在山西襄垣县入户随访。

心有所信，方能行远。2007年，HPV快速筛查（CareHPV）在中国获得成功，它能在两个半小时内准确捕捉到由14种高危型HPV导致的宫颈癌以及癌前病变。2008年，英国《柳叶刀-肿瘤学》杂志以快速通道发表了这项研究成果。“检测成本降低到1/10，大约40元，乡村卫生员经过基本训练就可以操作。”乔友林说。

世卫组织认为，careHPV是非常适用于经济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宫颈癌筛查技术。2018年7月，该技术获得世卫组织的资格认证。前世卫组织国际癌症研究署筛查组组长桑卡博士说：“乔友林博士的杰出工作，促进了全球癌症防控的公平性。”目前，careHPV已在中国深圳生产，供应全世界发展中国家，这也是中国对全球宫颈癌预防所作的重要贡献。

引进研发HPV疫苗，为世界提供肿瘤防治范式

2006年，全球第一个HPV疫苗“佳达修”（Gardasil）在美国上市。随后，二价疫苗“希瑞适”（Cervarix）也在英国上市。2008年，乔友林和协作科研团队开始了进口疫苗长达8年的中国临床注册试验，除了全国其他试点，山西的襄垣、武乡、阳城三县也参与其中。

在做进口疫苗临床数据采集的同时，2012年，乔友林团队领头开展国产HPV疫苗的III期临床注册试验。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经过漫长、高标准的临床试验，终于继“希瑞适”和“佳达修”先后在中国内地上市后，于2019年底，国产HPV疫苗“馨可宁”在国内上市。中国由此成为全球继美英后第三个成功研发生产HPV疫苗的国家。

乔友林获世卫组织国际癌症研究署2011癌症研究杰出贡献奖章。

同时，2013年以来，在“一带一路”的健康战略合作背景下，乔友林及其团队将中国经验以论坛分享、技术支持等方式辐射到沿线国家。如今，国产HPV疫苗厂商已经与泰国、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等国签订合作协议，中国制造开始辐射全球。世界卫生大会提出，中国已从接受国际援助的角色，进入到为世界范围的公共卫生，提供帮助、甚至提供肿瘤防治范式的角色。

成果接踵而至，多个项目交叉进行，乔友林却不知疲倦。“他有不午休的习惯，常常工作到凌晨，给我发邮件，或者微信留言的时间经常在夜里12点，凌晨1点。”冯向先是山西省流行病学会主任委员，他与乔友林相识多年，“每年都有几个月时间在下乡，永远把到现场放在第一位，吃饭、见领导放在第二位。”连续十九年牵头组织全国子宫颈癌协作组工作会议，推动免费为农村妇女“两癌筛查”纳入政府工作报告，培养一批又一批的医学学生和基层医疗工作者，冯向先说，在医学的路上，乔友林步履不停。

如今，乔友林获得了世卫组织国际癌症研究署颁发的最高荣誉奖章，也成为首位荣获美国Pearline全球癌症研究人道主义奖的华人科学家。有人说，乔友林的宫颈癌科学路已经走到头儿了，他笑着说：“乳腺癌、食管癌还等着我们去攻克。”

7月3日，挂掉电话的申翠兰，快速给患有脑梗塞的丈夫做饭，然后匆忙去县城里接孙子下学。从她这一代开始，家族女性将永远告别宫颈癌，申翠兰哼着歌，电动车骑得飞快。

对于乔友林而言，“不为良将，便为良医”，他一生之所愿可算得偿所愿！消除“宫颈癌”，把中国经验变成世界贡献，这一切都表明乔友林的癌症防控工作成就为祖国争得了国际荣誉，国家和群众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健康中国”效益。

一切荣誉和成就，正如乔友林所言：“也见证了我用自己的一生做的‘拼搏’，这一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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